走進西吉縣吉強鎮楊河村,一座青磚灰瓦的小院掩映在黃土高原的溝壑之間。院中傳來陣陣熱烈的討論聲,夾雜著鄉音的普通話此起彼伏——“文學的務虛與務實”的辯論正酣,時而迸發出幾聲說到興起時的開懷大笑……
木蘭書院,這座坐落在半山腰上、占地40余畝的傳統院落,是西吉縣文學愛好者的精神家園。日前,記者走進院內,眼前幾間文藝主題的客房窗明幾凈,灰磚砌就的方桌上攤開著臨摹的字帖,木蘭書院院長、固原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史靜波正與文學愛好者陳繼紅促膝長談,陽光透過頂棚,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……
史靜波,這個土生土長的西吉人,曾憑借勤奮苦讀走出大山,在城市里擁有一份光鮮的工作和美滿的生活。然而,日復一日的忙碌讓他感到迷失:“每天就像陀螺一樣飛速旋轉,卻找不到方向。”
2018年,一個關于“人獲得幸福的條件是什么”的思考,促使他做出了改變人生的決定。
建在鄉野山坡上的木蘭書院開門迎客,史靜波與西吉縣文聯主席劉德飛一起看書暢聊。
史靜波辭去城市的工作,回到家鄉種玉米、養雞,并著手籌建木蘭書院。“我們的祖祖輩輩生活在這個地方,我們這一代人曾經懷揣夢想,通過讀書走出了大山,知識改變命運是我們切身的感受。”史靜波說,城市里的人才太多了,但鄉村卻需要更多的文化實踐者,他想為父老鄉親打造一個公益書院,期待著在自己的帶動下,讓家鄉傳承耕讀傳家的傳統,“多出幾個真正的文化人,就是為鄉村培養未來和希望”。
為了這個夢想,從書院命名到空間布局,史靜波都用心用情打造,每一個細節都傾注了他的心血。2020年,建在鄉野山坡上的木蘭書院終于開門迎客。
木蘭書院的建立,為這個西海固的小山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變化。全國各地的文化名家前來采風,大學生組團開展田野調查,農民文學愛好者們在這里圍爐暢聊……寂寥的鄉村,在豐厚的文化滋養中,煥發出別樣的生機與光彩。
對史靜波來說,木蘭書院的建立是屬于他的“詩和遠方”。
“最讓我欣慰的是看到村民們的變化。”楊河村黨支部書記張世寶說。因為書院的影響,村民們更加注重孩子的學習教育,也更加注重個人言行、村巷面貌、庭院衛生,甚至連穿衣打扮都講究起來。
提起西海固,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“窮、苦、難”。但史靜波對此有著不同的看法:“西海固是鮮活的、有血有肉的真實家園。”他反對簡單的苦難敘事,認為這會固化外界對家鄉的刻板印象。
“西海固確實經歷過艱苦歲月,但我們的先輩在這片土地上頑強生存,把一個曾經苦甲天下的地方,變成了吉祥如意的西部福地,為后人創造了今天的美好生活。這種精神難道不值得歌頌和傳承嗎?”史靜波的話語中充滿自豪。在他看來,西吉人的吃苦耐勞,和如今的安居樂業、生態環境的改善,都是值得書寫的題材。
史靜波的這種文化自信并非沒有憑依,文學正在西吉這片土壤上開花結果。在這個人口不足50萬的山區縣,長期從事文學創作的達1600余人,其中農民作家超過300人。2011年,西吉縣被授予“文學之鄉”稱號,郭文斌、馬金蓮等本土作家更是斬獲“魯迅文學獎”“茅盾文學獎”等重量級獎項。
今年,《五湖四海奉獻西吉的人》《天南海北西吉人》兩本書的出版,讓更多人開始重新認識西吉。這些文學項目通過“走出去”和“請進來”的方式,與天南地北的西吉人交流,共同回憶西吉走過的艱難歲月,暢談家鄉翻天覆地的變化,展望充滿希望的明天。
在這座青磚灰瓦的小院里,看書、寫作是史靜波的日常。
“贊美真善美就是對假丑惡最好的消解,就是最好的批判,這是贊美與批判的文學辯證法。”史靜波這樣理解文學的力量。他認為,農民作家寫作的意義對于社會的意義,是推動基層文明進程和鄉村文化振興;對個人的意義,是通過寫作審視自己的生活,發現平凡中的美好,把最平凡的生活過成一首詩。
如今,木蘭書院已經成為西吉縣重要的文化陣地。史靜波計劃“用文學吸引更多人來這里旅游,用文學助力鄉村振興”。這個樸素的愿望背后,是他對家鄉深沉的愛與期待。
夕陽西下,書院里的討論仍在繼續。史靜波站在院中,望著遠處起伏的黃土高原,心中感慨萬千。在這個被文學點亮的小院里,一個關于文化傳承與鄉村振興的故事,正在被一筆一畫地書寫著。(寧夏日報記者 楊嘉琪 馬麗 馬賽爾 文/圖/視頻)